數字游戲背后的監管難題與消費陷阱
學習機市場，究竟誰是“第一”？
□南京日報/紫金山新聞記者何潔
“訊飛學習機，連續4年高端學習機銷售額第一”“每兩臺學習機，就有一臺作業幫”“小猿學練機，全國銷量第一”……近日，有讀者向本報反映，學習機、學練機市場火爆，各種宣傳鋪天蓋地，看到這樣的表述，大家有點懵：究竟誰是“第一”？這樣的宣傳是否存在誤導消費者之嫌？又是否觸碰了法律紅線？為此，記者采訪了相關專家。
現狀：“第一”標簽紛飛，技術“大詞”頻現
打開各大電商平臺，記者看到，學習機市場可謂呈現“百團大戰”態勢，各家品牌店鋪都在不間斷直播。
科大訊飛學習機號稱“連續4年高端學習機銷售額第一”“21年服務5萬所學校”“內置中高考同源技術”“覆蓋1.3億師生”；作業幫在宣稱“每兩臺學習機，就有一臺作業幫”的同時，還強調“中考作文，押題準”“中國學習平板銷量第一”。其他品牌的營銷語中也頻繁使用“行業標桿”“技術首創”等表述。
這些所謂的“第一”來源是哪里？
科大訊飛相關人員回應，關于“連續4年高端學習機銷售額第一”的銷售數據有第三方咨詢公司歐睿提供調研數據和證明。
記者撥打作業幫學習機售后電話進行核實，得到的答復是“銷量第一”是2024年線下實體店、直播電商等全場景的數據統計。當記者進一步詢問“每兩臺學習機，就有一臺作業幫”“中考作文，押題準”的憑證從何而來時，售后人員則稱這不屬于自己的業務服務范圍，無法給出準確回答。
小猿學練機在其黑底金字“全國銷量第一”的海報下，標注著一行幾乎看不清楚的小字，其數據來源于某咨詢公司“基于對2023年8月至2024年7月，中國內地學習平板各品牌旗下產品銷量的研究”，消費者極易忽略。
除了讓人看不懂的“第一”，還有更迷惑人的技術參數用語。有消費者反映，“AI精準輔導”“類自然光”“類紙護眼”，這些技術宣傳語看起來非常高大上，但具體啥意思還真是仁者見仁、智者見智。比如訊飛學習機號稱的“內置中高考同源技術”，讓人覺得學習機內的題目和中高考命題用的是一個技術，但究竟是什么技術，不得而知。科大訊飛引用的“公立學校合作數量”與學習機產品銷量并無直接關聯；更有消費者反映，某品牌標榜的“大模型超擬人輔導”實際為題庫檢索功能優化。
分析：宣傳涉嫌“擦邊”，標準體系滯后
浙江京衡（南京）律師事務所副主任史靚指出，根據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》，廣告不得使用“國家級”“最高級”“最佳”等用語。廣告中使用絕對化用語且無法提供全國性全渠道的權威數據支撐，可能構成虛假宣傳。如果企業在使用絕對化用語時提供部分數據支撐，監管部門可能難以直接定性為虛假宣傳。
南京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相關負責人證實，企業宣傳的“銷量第一”“市場份額第一”等數據往往引用第三方機構報告，這些報告的統計口徑差異大，甚至存在定制化統計。而且，市場監管部門要求核查數據真實性時，企業可能以“商業機密”為由拒絕提供原始數據。同時，學習機相關企業通過電商平臺、直播等線上渠道銷售，廣告投放跨區域且動態變化，屬地監管難度大。
南京財經大學營銷與物流學院副教授楊海龍說，讓品牌進入目標顧客的認知中，其中一個方法就是打上“第一”的標簽。為了爭“第一”，企業可能會自己細分領域，限定一個范圍，比如“高端學習機銷售額第一”，但“高端”的界定就很模糊，這樣的宣傳語就存在打擦邊球的嫌疑。史靚同時也表示，如果商家故意選取對自己有利的時間點或特定范圍來宣稱“第一”，或明顯夸大其詞，則存在誤導性。
業內人員透露，學習機行業銷量統計至少有“激活量”“出貨量”“銷售額”多種口徑，不同品牌會根據自身優勢選擇統計維度，形成“人人都是第一”的奇特景象。另外，目前教育智能硬件標準體系滯后，尚無國家強制標準，AI輔導效果、答題準確率、防藍光率等都缺乏評估。
建議：市場加強監管，廠家回歸產品
“通過炒概念的方式來營銷，容易誤導消費者，損害行業信譽。”南京審計大學市場營銷系主任楊強說。
在這場關于“第一”的狂歡中，企業爭奪的是市場話語權，消費者付出的卻是試錯成本。當教育產品淪為數字游戲，受損的不僅是行業公信力，更是千萬學子的成長機會。
楊強認為，監管部門應以醫療器械級別的嚴管態度，重塑學習機市場的競爭秩序，讓技術創新真正服務于教育本質，比如針對學習機的核心要素提出統一標準，避免企業看到商機一哄而上，但其實做出來的產品不盡如人意。
他還建議，電商平臺可設置“教育硬件選購指引”強制彈窗，用可視化圖表對比不同技術參數的實際功效，讓消費者一目了然；建立全國統一的產品數據庫，供消費者查詢真實用戶評價、內容適配度等信息；利用AI工具對“銷量第一”進行掃描，自動預警，提升監管效率。
楊海龍表示，在企業經營中，產品和廣告宣傳是相輔相成的兩個核心要素，它們與創新一起共同構成了企業成功的基石。與其采用一些擦邊球的做法去吸引消費者的眼球，不如用心把產品和內容做好，通過增加用戶的使用率和復購率，來證明產品價值。“教育類產品可根據孩子的不同情況形成個性化內容，讓孩子在寓教于樂的過程中成長起來，這才是符合社會期待的。頭部企業應該專注這方面內容，起到引導和示范作用。”楊海龍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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