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過一個月的加班忙碌，5月中旬說著“要大干”的義烏市璟文進出口有限公司總經理吳慶芬，如今已經恢復了產能的正常安排。

“美國大客戶的訂單，在6月上旬基本已經補完了?！眳菓c芬告訴第一財經，最近一波優先美國、應出盡出的成效是明顯的，此外“有好幾個意外來的訂單，以為沒到時間點不會下，結果都提前下了”。這些訂單中不僅有普通的襪子，還有圣誕季的裝飾襪。這也意味著，相比往年，今年的圣誕采購旺季提前了近2個月。

這背后有關稅“90天窗口期”的因素——自5月12日開啟，至今已過一個月；但外貿人也表示，不只是美國，由于海運時間拉長等因素，全球客商下單幾乎都在提前；搶訂單搶的是時間和確定性，需求本身并沒有受到關稅的明顯影響。外貿圣誕旺季的大幅提前，是市場應對不確定性的縮影，也是中國制造在全球難以被替代的例證。

圣誕季大幅提前

在吳慶芬看來，圣誕襪是極具季節性的，對于保證時效有較高的要求，但每年整體需求不會有太大的變化，一般散貨客戶9月下單補貨都來得及。然而今年大中型客戶為了保險，提前到5月就下單，搶訂的心情可見一斑。

無錫雙珍針紡織工藝品有限公司也早早接到了圣誕節的訂單，款式和設計是南瓜燈、麋鹿等圣誕元素，顏色也是紅白、紅綠的圣誕配色。公司外貿總經理車允文對第一財經表示，他們生產的寵物窩在圣誕季的占比不算高，往年一般都是7~8月才發貨，今年有客戶在5~6月就急著要貨發了。

美國采購商對于圣誕季產品的需求提前，讓中國B2B跨境電商平臺阿里國際站的“外貿618”幾乎成了“圣誕備貨專場”。平臺數據顯示，“外貿618”開啟首日即6月3日，美國市場的圣誕相關產品訂單增幅均超過50%，其中配飾等節慶商品更是同比激增120%以上，用作圣誕禮物的玩具類商品訂單量則同比翻了6倍。為此，國際站決定在6月中旬提前上線圣誕備貨專區，從而幫助外貿人抓住商機。

美國補貨需求大幅提前，作為“世界圣誕用品基地”的義烏，也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全球市場的變化。

義烏一家出口圣誕樹產品的外貿企業的負責人告訴第一財經，不只是美國，幾乎所有國家的交期都提前了。原因是國際運輸時間因不確定性而拉長了1~2個月，“路上需要更久的時間”。

圖為義烏商家忙于生產圣誕帽 視覺中國圖

義烏每年向100多個國家和地區出口2萬多種圣誕用品。近年來，義烏圣誕用品的出口日期呈現出不斷提前的趨勢，今年的出貨節奏更是進一步加快。

不過在義烏市圣誕行業協會負責人蔣江平看來，美國關稅帶給義烏市場圣誕用品出口的直接影響“可以忽略”。

他對第一財經表示，全球客商下訂單和交貨時間提前，主要是因為海運時間變長，也讓交付面臨更大的不確定性風險。為了確保季節性的剛需貨品及時上架，提前下單、生產和交付，留夠時間余量是外貿人降低風險的方式。據義烏海關數據，今年1~4月，義烏圣誕用品出口額達3.1億元，同比增長107.4%。

需求相對平穩

在下單和交付提前的趨勢下，圣誕季乃至今年整體的外貿需求相對平穩。

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、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理事長李揚在6月17日中信建投證券2025中期資本市場投資峰會上提出，關稅的影響基本可控。具體而言，高附加值行業普遍具有難取代性，這些行業對美國的出口占比接近一半。另外，電氣設備、消費電子以及機械設備、橡膠塑料等行業也因為競爭國能力有限、具有高加價空間以及供應鏈難脫鉤等因素，受到高關稅的影響并不大。

上述多名外貿人均反饋，當前的訂單需求和往年差不多。車允文表示，有訂單在談，還未具體確定下來，多數客戶還是會按照常規流程進行，“越大的客戶越不會因為90天過渡期改變節奏，畢竟匆忙做的決策反而風險更大”。

“關稅戰剛開始時，生產斷斷續續，現在需要適度加班。”徐州海蘭特桑拿設備有限公司負責人李顏廷告訴第一財經，客戶基本上的操作是把前期暫停的訂單提走，然后補一批訂單。綜合今年高關稅期間暫緩的訂單和近期補貨的訂單，整體情況與去年基本持平。這樣的波動相當考驗工廠的應變和配合能力，同時未來的不確定性，是他們關注的較大風險。

在全球高度依賴中國制造的背景下，不確定性風險加劇仍將不可避免地影響海外客商整體的采購意向——觀望、走一步看一步以及訂單碎片化，是外貿圈內更主流的心態。

根據海關總署公布的數據，以美元計價，5月我國出口同比增長4.8%，較4月回落了3.3個百分點；同時，5月我國對歐盟出口同比增長12%，保持較快的增速，與對美出口下滑形成鮮明對比。

從海運價格及集裝箱指數的變化也可見需求的波動。最近的一周，中國出口集裝箱運輸市場在連續上漲后出現回落，不同航線走勢分化，綜合指數下跌。6月13日，上海航運交易所發布的上海出口集裝箱綜合運價指數為2088.24點，較上期下跌6.8%。其中，上海港出口至歐洲基本港市場運價（海運及海運附加費）為1844美元/TEU，較上期上漲10.6%；上海港出口至美西和美東基本港市場運價（海運及海運附加費）分別為4120美元/FEU和6745美元/FEU，分別較上期下跌26.5%、2.8%。

企業如何應對

面對市場波動，中國企業如何應對？保持樂觀，持續修煉內功，不斷提高產品附加值和競爭力，是外貿人真正的韌性所在。

基于20多年的供應鏈經驗，對于車允文而言，調整產品結構，將研發向市場端進一步延伸，開發更高利潤也更廣客群的產品，同時主動引導客戶接受更高附加值的產品，是他們能夠降低關稅帶來影響的方式。另外，雖然不會降價、壓縮利潤，但他們會幫助客戶在多個環節降本增效。比如，為了幫助客戶降低運費，他們專門增加了抽真空的設備，可以把產品體積壓縮到最小，從而在一個集裝箱中裝入盡可能多的產品。

以美國市場為主的車允文他們，在追求多元化市場的同時也仍然看好美國市場?！懊绹热挥行枨?，為什么要放棄呢？”她表示，企業要做的就是提高競爭力，讓客戶在即使有關稅的情況下也能選擇自己。事實上，通過開發高附加值的產品，今年上半年他們整體的銷量增加了50%左右，“以前大家不會專門給夏季產品做布局，但我們去年底找到了夏季冷感面料的供貨商，今年上半年重點發力冷感功能性面料產品，開發了夏季寵物用品，已經有客戶補了四次貨，現在還在幫他們加急”。

車允文表示，生意好的時候來不及想怎么提高內部的能力，但關稅戰之下，他們越來越意識到抵抗力的重要性，也由此加大了開發力度，并主動為客戶提供新思路。今年他們開始要求辦公室每名業務員定期出創意，然后由工廠打樣，“根據客人的喜好做設計，更容易成功”。也是從今年開始，他們每個月都會制作新品冊向客戶發放，慢慢摸索出不同區域的客戶喜好，從原材料端開始匹配客戶的需求與價格偏好。借助國際站這樣的平臺，他們也在利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工具，提高獲客與促成交易的效率。

“美國不可能脫離中國的。中國制造不僅優質，生產速度也‘秒殺’東南亞國家。”吳慶芬認為，普通款襪子本身的附加值并不高，因此中國制造的優勢主要還是以“量大價優”取勝。在控制品質的基礎上，他們也在從紗線的功能性到款式設計，甚至包裝等環節為客戶提供更多的選擇。

公司同樣以北美市場為主的李顏廷表示，他們也在加大歐洲、澳大利亞以及國內市場的開拓，“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，長期都需要如此”。

增強競爭力、多元化市場布局之外，中國制造出海也越來越多地升級為了中國品牌出海。

在6月中旬舉辦的CanJam耳機音頻展會上，中國音頻頭部出海品牌海菲曼的相關負責人表示，從地區分布來看，北美和歐洲是主要的發燒級耳機市場。從主要廠商來看，該細分市場仍由歐美和日本廠商占據主場，而海菲曼是少數參與競爭的中國品牌之一。在這樣的競爭格局中，不同于多數中國品牌“先本土后出海”的常規路徑，他們選擇直接沖擊全球最難攻克的歐美日高端市場，通過“技術 文化 運營”三位一體的模式占據了近四成的亞馬遜中高端市場份額。

科技創新與文化是支撐中國品牌出海和抵御不確定性的硬實力。

上述負責人提出，憑借專利技術壁壘和品牌溢價，他們的產品具有較高的毛利潤，可部分抵消關稅成本帶來的壓力。另外，通過在美國、荷蘭、日本等地設立子公司，加碼供應鏈本地化，也有助于降低關稅壁壘。年報數據顯示，2024年海菲曼海外營收繼續提升，占比總營收超過60%。

在潮玩文化盛行的當下，中國品牌出海的典型也包括中國原創IP拉布布（Labubu）在全球爆火。泡泡瑪特公開數據顯示，2024年，拉布布IP海外銷售額增長超60%。根據美國摩根大通報告，拉布布在今年5月的搜索熱度甚至超過了日本的Hello Kitty。越來越多的例子正在重塑全球對“中國制造”的印象——中國不只能代工，也有潛力創造品牌，引領科技創新和文化潮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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